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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風依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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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風依舊

帝君手心一翻,西極山之像懸於掌下。

“青龍正神在何處?”,眾神各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,不過瞧見一片的平靜無瀾。

若非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,那必然是金德真君在信口胡說。雖不見帝君容顏,但金德真君著實地感受到了那威迫的目光。

“帝君不妨探下去”

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,終是移開了。

神光微綻,卻倏然凝住。

眾神各仙瞧得分明,可誰也未敢第一個開口去問。

“帝君忽然停止施術,不知是何緣由?”,巨門星君到底未能按耐住。

帝君的聲音回蕩在神殿內,“結界”。

一眾神仙聽了迷糊,結界破了便是,怎會引得帝君這般異樣?

“帝君想必辨得出施術者”,金德真君跟著打謎語。

“鎮星”,帝君的語聲重了幾分。

“小神在”,黑發銀冠,容色如玉,步步清蓮。

眾神各仙頗為意外地瞧著步入神殿中心者,他們似乎已很久未曾見過他了。或者說,他們已將他遺忘很久了。

他終日默立一旁,帝君不會想起他,他們從未理睬他,他亦無言。

他站在那裏已有多久?是幾百年還是幾千年,亦或是幾萬年。他沈默了多久?久到神殿來往,卻從未有留駐於他身上的目光。

“勾陳現在何處?”,帝君問他,無波無瀾,“仍在坤極藪麽?”

土德真君張了張嘴,開頭兩字未能說出來,他已太久不曾在這神殿開口了,“奉天帝之命,正神一直鎮於凡界。坤極藪,如今只有小神”。

“什麽奉天帝之命,分明是被罰去下界的”,神殿外值守的兩個天兵,一面百無聊賴地站著,一面有一句沒一句地偷聽著。說這話的是個瘦高個子,長眼細眉,不住地打著呵欠。

旁邊的一個稍矮些,眉濃眼圓,瞧著怯怯地,“小聲些”。

“怕什麽”,瘦高的天兵撇撇嘴,“你瞧瞧土德真君,怎麽說也算是中央主神,可有誰理他?沒了正神給他撐腰,誰將他當作一回事”。

怯怯地天兵道,“聽說天之六神皆有鎮守之地,如何勾陳正神卻被天帝罰……卻去了下界呢?”

“哪裏還有六神,自騰蛇正神寂滅之後,只餘五神了”,瘦高的天兵道,“雖說我比你早來幾百年,可亦知之不多。只聽說是與七萬年前六方大戰有關,那一戰後,勾陳正神與騰蛇正神,一個被罰下界,一個魂魄湮滅……就連座下七神將亦接連戰死。如今偌大個坤極藪,便只剩下個土德真君守著”。

“只他一個,在那裏孤零零地,守了七萬年麽……”,天兵望進去,那單薄的背影,與星落寞。

“後土神弓可仍在坤極藪?”,帝君的言語,自蘊神力,壓制著他。

土德真君無法不答,“凡界屬中央,正神既於下界鎮守,神器自亦跟隨”。

帝君道,“神弓既於凡界西極山現世,那麽勾陳亦在那裏了?”

土德真君恭恭敬敬,“小神不知。小神已有幾萬年,未曾見過正神了”。

“凡界紅塵喧鬧,只怕它早已將你忘記了罷”,火德真君不冷不熱地。

土德真君如未聽到一般,並無反應,亦不答話。

“帝君忽然提起勾陳正神”,既已開了頭,巨門星君一心要問個明白,“莫非與這西極山的結界有關?”

“這結界”,帝君緩聲道,“正是勾陳所設”。

金德真君點點頭,看神情,並無半點意外之意。

“太白”,火德真君盯住他,“你是何時知道的?”

“方知悉不久”,金德真君悠悠道,“今日來,便是要向帝君稟報的”。

火德真君又問,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

於是金德真君答,“查到的”。

火德真君很是不滿,“如何查……”

“熒惑”,帝君止了他的步步緊逼,“星宿與翼宿已回了重離墟麽?”

火德真君未想會問到自己身上,怔了一怔道,“稟帝君,已回來了”。

神目雖無法望進重離墟,卻瞧得見眾星宿,“如何翼宿黯淡無光?”

火德真君正苦思如何應對,聽得金德真君道,“翼宿重傷,是星宿帶他回到重離墟”。

“重傷?”,天之六神座下神將受傷不可不謂是異事一件,眾神各仙的註意被引過來,皆等著他說下去。

金德真君卻沒了下文,“只瞧見這麽多,究竟因何而傷,只好問翼宿了”。

土德真君靜靜地站到一邊,轉身擡目間,瞧見司命星君望了過來。

箭無形,殺有意。

鏡面起了微瀾。八面銅鏡合而為一。

“怎會是後土神弓……”,鏡中人難抑驚駭之情,“你究竟是……什麽來路?”

分明凡間之靈。

蒼蓼亦是驚愕莫名,但此刻他想到旁者,“他……知道麽?”

突如其來的一陣冷意,枕清風忍不住一嚏,“哎呦”。

一旁的蒼冥擡眼,“好手段”。

又是接連幾嚏,枕清風眼淚汪汪地,“什麽手段?誰又使手段了?”

蒼冥冷冷地哼了一聲,“明知故問”。

枕清風擦擦眼睛,“我知道啥子?”

蒼冥不說話了,一雙幽深的眸子中透出血色,慢慢地,血一般的瞳仁。

“嚇死誰啊”,枕清風白著臉,委屈道,“作什麽又要威脅我?”

“騰蛇神魂消散時,後土神弓隨他一並化入坤靈”,字語仿若自淵谷而來,“我瞧得清清楚楚”。

“我亦瞧得清清楚楚”,枕清風認真道。

“下一句若仍是這般不著邊際之語”,血瞳綻出暗光,“便……”

蒼冥忽然閉了嘴。枕清風眸光斂回,向一旁瞧了過去。林斷睜開眼,擡起頭。

“你覺著他破得了你的結界麽?”,蒼冥幽幽道。

“不好說”,枕清風膝蓋撐著手肘,托了半邊臉,將問題拋給了林斷,“以你看呢?”

青色的巨龍在身後沈眠,林斷道,“以我看,你該出去瞧瞧你的徒弟了”。

忽而,萬籟俱寂。世間,黯淡下來。

光,仿佛碎裂為千萬星子,它們疏而不散,密而不合。它們,聚為一根長箭。箭尖,指向八方鏡。

“打碎了它,蕭謉便永遠無法出來了”,鏡中人已褪去了青鸞的形,模糊了面容,只瞧得見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。

弓,已拉滿。狂風起。

“蘭宮!”,蒼蓼的聲音被風吹散。

光,成線,入了鏡。裂紋鋪展開來。

鏡中人墜跌而出。不及他爬起,蒼蓼已瞬身至近前。

長箭散了影,一切又黯淡下來。蒼蓼無法看清那輪廓,看不清那刻意隱藏的神魂。鎖鏈自折扇中打出,束縛那輪廓,卻在收緊的一剎,撲了空。

“神魂分身”,蒼蓼捉了殘星,掌心微亮,而後漸漸淡去。

身後砰然墜地之聲,蘭宮與瀾弓,皆恢覆了原本模樣。

“師姐”

喚了幾聲,卻是毫無反應。蒼蓼指尖攜月,渡入蘭宮眉心。眼睫顫動,再睜開眼,迷霧朦朧。

“蒼蓼?……”,好一陣兒,蘭宮的眸光終於變得清透,她伸出手,蒼蓼身上創處,沾了掌心一片紅。

“無礙”,蒼蓼探尋著她的神色,“你……”

高大的銅鏡矗立著,蘭宮掃過去。而後,驚恐溢滿了她的眼睛。

“銅鏡!”,她掙紮著爬起來,“銅鏡碎了……”

蒼蓼立於她身後,瞧著她。

銅鏡中映著的,是她破碎的面容。瞧不見蕭謉,亦不見鏡中人。裂痕間隙,是蒼蓼異樣的目光。

“鏡中人呢?”,她問。

“受了傷,逃遁而去”,蒼蓼回答。

“受傷?……”,鏡中的數個自己,目目相對,俱都是不解之色。

“你不記得了?”,蒼蓼拾起瀾弓,遞與她。

觸及長弓那一剎,殘影晃閃而過,神思出離,瀾弓脫了手。

卻未聽到墜地聲響。

蒼蓼轉頭,瀾弓已在旁者手中。

黑衣,白發,額間一道清風長紋。眉心愁,眼底憫,低眸是萬古憶。

蘭宮並未認出他,直至他開了口,“蘭兒”。

再無人會如此喚她。蘭宮愕然,將他一遍遍地打量著,掌心靈氣卻不敢散去,“師父?……”

枕清風,怎變作了如此模樣?

依舊是那張臉,卻為何,是那般的不同於所識?

她認得的枕清風,墨黑的發,額間無痕。目光,那目光……不,那是枕清風,她的師父,他們的師父,總是那般縱容又無奈的神情。

枕清風轉了身,向青鸞緩緩走去。手指擡起,數百寒針自青鸞身上脫出,納於他的掌心。

寒針化塵,他感受著那氣息,忽地,腳下微頓,卻也不過一瞬怔凝。

他站到了青鸞身前。

“師父”,雖不知枕清風為何變作如此模樣,但此刻蘭宮並不願再想下去,“青鸞師兄他……”

千言,這一路顛沛,如何開口,從何說起。

萬語,轉眼世變心念變。

“我知道”,枕清風俯身,手掌覆上了青鸞冰涼的額頭,“我都知道”。

蘭宮怔住。

“勾陳正神”,蒼蓼開口,“八方鏡已現裂痕,蕭謉仍在裏頭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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